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八) (4)

關燈
再叫她過來的?”

執棋一怔,沈默了一會,道:“奴婢不知。”

執棋答不上來,幾天之後就打聽出了大概,那日似乎是湘翮諫言,采翮亦沒有反對。

湘翮定然是曉得采翮心思的,這樣的建議下,采翮即便不出錯,湘翮也無損失,只是采翮到底沒有壓住脾氣。

臻璇腦海之中浮現出那個鵝蛋臉柳葉眉的丫鬟,暗暗道:“是個會抓機會的。”

一早隨夏頤卿去聽風苑請安的時候,臻璇發現園子裏的桂花開了。

鄭老太太瞧著喜歡,待臻璇與鄭氏從長生居回來,留她們一道賞花。

金桂飄香,呼吸之中帶了甜膩,夏湖卿喜上眉梢,央了鄭老太太使人打了一些花穗,送去做桂花糖,去與臻璇念了幾句“嫂嫂記得答應我的桂花糖藕”,叫鄭老太太好好笑話了一頓,一院子丫鬟仆婦都展了笑顏,說了些喜氣話,鄭老太太這才盡了興回了屋。

剛伺候鄭老太太坐下,玉砌來報李員外夫人來了。

臻璇見鄭老太太有客,想與鄭氏與夏頤卿一道走,鄭老太太擺擺手,道:“無妨,都是我那些老姐妹,你也見見問個安。”

李員外夫人從前也是女官出身,是那時的貴嬪娘娘如今的皇太後宮中掌花木的宮女,放出宮後嫁到了李員外府上,因同在甬州,常會過來走走。

臻璇見了禮,李夫人笑著誇了幾句,又遞了見面禮:“那日成親,蒙著蓋頭瞧不真切,只覺得這新娘子身段端正,步伐玲瓏,定會是一副好模樣,今日一見果真如此。老太太福氣好,得了個這般出色的孫媳婦,叫人羨慕。”

鄭老太太笑道:“也是娘家教導得好。”

“可不是,這姑娘家呀,出身教養是頂頂重要的,不提官宦人家,即便是小商之家也不敢疏忽了女兒教養。”說起這些,李夫人一下子打開了話夾子,似乎本就是心裏存了事,正好撞上了,“老太太我也不瞞你,我是真的頭痛了。我那侄孫女,唉!”

鄭老太太往身後的引枕上靠了靠,回想了一番,問道:“你的侄孫女……我記得有十四了吧。前些年見過,是個懂事知禮的。”

“我瞧著她也是樣樣好,論模樣論品行,我們怎麽說也是宮裏出來的,見多了出色的女官,我誇一句,我那侄孫女若能進宮去當差,肯定比我強。可偏生有人瞧不上她。”

李夫人說得忿忿,看得出她極其看重這個侄孫女。

李家本是要和孫家說親的,把李小姐定給孫家六爺,本來是一樁知根知底的親事,雙方家中都很滿意,卻不想,孫六爺當他是孫悟空,翻了天了,偷偷把李小姐的八字改成了城中賣酒郎的女兒的八字,批了之後竟還是上配,嚷著要去娶人家,不單單落光了李家臉面,把孫家上下也氣得不輕,連出嫁多年的姑奶奶都驚動了。姑奶奶為此回娘家說了一次,未想孫六爺開口就說姑奶奶的不是,說她仗著門當戶對有娘家人撐腰,把自個兒男人看得動彈不得,連個妾都不給擡。

李夫人撇撇嘴,道:“我記得這個姑奶奶,嫁得似乎是裴家……”

話一說出口,李夫人的面色就白了白,她突然想起臻璇是裴家女兒,這說閑話說到了人跟前,可不是什麽妙事。

李夫人偷偷看了鄭老太太一眼,她不知道鄭老太太對這個孫媳婦是不是打心眼裏滿意,但依照她的脾氣,即便不喜歡,亦是自家人,孫媳婦當面給人下臉面,鄭老太太是絕對不會高興的。

李夫人清了清嗓子,訕訕笑著想把話圓過去:“這孫六爺呀,這話也說得過了頭了。屋裏頭進不進人,畢竟是人家夫妻倆的事情,連婆家都沒出話,娘家人怎麽就管起了姑奶奶大度不大度的。”

鄭老太太瞧了李夫人一眼,挑眉不語,低頭喝著茶,直到李夫人被她這番看不出喜怒的模樣驚了一層薄汗,鄭老太太才慢悠悠放下了茶盞,開口道:“這話聽得還有幾分道理。別人家內院的事,好壞都是別人家的,姻親尚且插不上嘴,我們這些外人更是無可置喙。與其說他家是非,不如管自家事體。”

李夫人賠笑:“老太太說得是。”

臻璇疊著雙手,捏著帕子,她在想孫氏。

這些年來,她們姐妹都羨慕孫氏,孫氏娘家有靠,性子溫和,對家中幾個小姑親切,得了臻衍喜愛不說,連段氏與馬老太太都喜歡她,不與她為難,膝下又有一雙兒女,似乎是世間的美好都留在了她身上。

臻璇還是頭一回知道,在背地裏,即便是娘家人,亦有說孫氏善妒獨大。

這些蜚言流語,孫氏應當是知道的。

李夫人又挑著說了些話,提了從前同在宮中當差的往事,鄭老太太淡淡應著並不熱絡,李夫人明白是她說錯了話,今日再待著也是惹了鄭老太太的嫌,便起身告辭。

鄭老太太不留她,叫臻璇送李夫人到二門上,自個兒由玉砌扶著歇覺去了。

224章 寬心(一)

取章節名字真是太難了╮(╯▽╰)╭------------------------------------------

臻璇送了李夫人便回了天一院。

夜裏替夏頤卿更衣時,夏頤卿說起了一樁事。

玲瓏閣裏接了幾張急單子,是裴家為了臻琳的嫁妝。

臻琳過完年就要上京,不過是小四個月的時間,對於備嫁來說顯得匆忙。臻琳是段氏的掌上明珠,從前的那一份,段氏備了一年多還覺得不夠周到,這一回上玉碟,怕是更要下一番心思。

那時臻琳以為一輩子都要青燈古佛,把嫁妝都分給了姐妹們,此時亦不能開口討還,只好重新再打一些了。短短四個月,只怕備不了大數目。

裴家那裏沒有使人帶口信給臻璇,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請了玲瓏閣的幾位娘子進府協商,也是不想給她一個新嫁娘添麻煩。

這般心思,當真是……

思及此處,臻璇吸了吸鼻子,她的四姐姐一直如此,知禮貼心。

回門那日在慶榮堂外遇見謝夫人之後,臻璇都沒有再見過臻琳,在聽說謝夫人的來意之後臻琳會是怎麽樣的情緒,是震驚,是無奈,是悲傷,亦或是認命……

腦海中盤旋不去的是那日飛奔而去的紅色身影,到後來靜靜坐了一夜,花了胭脂的少女容顏。

臻璇心裏存了事,夜裏歇得便不怎麽舒坦,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輾轉反側,倒是攪了夏頤卿的火氣,做了些事體後才累得沈沈睡去。

第二日下午本要休息一會養養神,晝錦傳了夏頤卿的話,叫臻璇與他出趟門。

臻璇疑惑,一面更衣一面問桃綾:“二爺可有說去哪兒?”

桃綾搖頭,道:“晝錦沒說仔細,大抵二爺也沒有詳說。”

總歸是有去處的。臻璇帶了桃綾與挽琴,在二門外與夏頤卿上了一輛馬車。

夏頤卿閉目養神,臻璇不好開口詢問,馬車平穩,車軸軲轆得她亦犯了困,身子不時往夏頤卿身上倒,夏頤卿也不叫她,挪了挪位子好叫她睡得舒服些。

馬車不比床榻,即便是小眠片刻,依舊是脖子酸脹。

臻璇擡手按了按。聽見外頭問安的聲音。喚的是姑奶奶、姑爺。她微微一怔,掀了車簾子一角去看,竟是到了裴府側門。

臻璇愕然望向夏頤卿。

“既然乏了就先歇歇,回府路遠。還是裴家近些,我還有旁的事,晚一些再來接你。”夏頤卿說完,臻璇下車換了青帷小車,瞧見夏家馬車駛遠了,才一路往慶安堂去。

秦嬤嬤得了信,帶了蘿函候在門口,臻璇去與李老太太和季氏磕頭,兩人見臻璇獨自回來有些吃驚。直到聽了她的來意,曉得是由夏頤卿一路送了過來之後,季氏才笑著拉著她坐下,細細問了些婚後生活。

臻璇只說樣樣都好,季氏不放心還要問。被李老太太打住了。

“若是不好,頤卿會讓她回來探望?你且寬心。”

季氏聞言亦掩著帕子笑了:“確是如此。”

季氏還有一肚子話想說,只是不好耽擱臻璇給別的長輩請安,拉著手兒看了又看,叫桃綾與挽琴好生跟著,一道去別處行禮。

臻璇從李老太太屋裏出來,往從前的閨房望了一眼。

房門閉著,門前回廊上擺著幾盆花卉,一切都與從前無二,仿若下一刻那門就會從裏頭打開,笑得開心地桃綾快步出來。

院中傳來少女聲音,臻璇轉頭去看,是蘭安與蘿函湊在一起說話,不曉得說到了什麽趣事,嬉笑起來。

梨合正巧過來,皺了皺眉頭,低聲訓道:“姑奶奶回來了,你們不去前頭伺候也就罷了,怎麽還在這邊說笑,躲懶不成?”

蘿函也不怕梨合,笑得憨厚,福身道:“梨合姐姐,老太太屋裏頭有菀娘和習書在呢,我們湊過去反倒是顯得擠得慌了。”

李老太太不喜跟前伺候的人多,平時只留菀娘一人。

梨合無奈搖頭,指著院中落葉,道:“裏頭用不上你們,這院子也是要掃的。”

蘭安不敢回嘴,應了一聲去了。

梨合又與蘿函道:“太太前日裏剛問了今冬的暖爐罩子,你的活計做好了沒有?”

蘿函吐吐舌頭,拉著梨合的手道:“姐姐放心,我不敢耽擱的。”

梨合曉得她孩童心態,本要再叮囑幾句,擡眼瞧見臻璇,她趕緊福身問安。

梨合這幾年替秦嬤嬤管著慶安堂裏的小丫鬟,如今儼然已隱隱有了大丫鬟的氣派,李老太太見她說話做事還穩妥,叫她去了臻衡屋裏掌管大小事。

當日臻璇選大丫鬟時,梨合叫杏綾占在了前頭,梨合的娘罵了梨合幾句不爭氣,現今成了臻衡屋裏的一等,即便比不上打小在臻衡身邊伺候的,也是慶安堂裏的體面丫鬟,梨合的娘總算松了口氣。

臻璇上前問了些臻衡平日起居,功課如何,梨合一一答了。又說起臻衡的身體,別的都很好,只是經不起辛勞苦讀,若是熬得晚一些,第二日就有些頭脹。

臻璇暗暗嘆氣,曉得是小時候摔倒那次留下來的毛病,賀老先生瞧過,說是只要休息好了就無大礙,想要根治卻不容易。李老太太和季氏心疼,不許臻衡挑燈夜讀,偏生臻衡是個愛書的,做起學問來就忘了時辰。眼瞧著來年就要鄉試,臻衡自是越發抓緊了。

“你伺候弟弟起居,就盯著他,不能叫他任性。我也說過他幾次,嘴上應得好好的,回頭又忘。做學問要靠身體的,你與盧媽媽都要顧著他一些。弟弟要是不聽你們的,你就去尋祖母、母親。”

梨合連聲應了。

從慶安堂裏出來後,臻璇並沒有著急去慶榮堂,而是直接去了慶福堂。

家廟已經修好,金身的觀音像從天寧寺中請了回來,端坐在堂上,佛像四周掛著金銀彩繡的佛蟠佛帳,一針一線都是臻琳的手藝,便是錦緞蒲團也是臻琳親手做的。

佛堂中點了檀香,還未走近就聽見低低的誦經聲,叫人不自禁就放緩了步子,就怕驚擾了這一室安寧。

是劉氏在誦經,手中佛珠輕輕撥動,臻琳跪在一旁陪著。

臻璇進去跪下,恭恭敬敬磕了頭,只是不敢打攪劉氏,與臻琳一道退了出來。

兩人走遠了些,臻琳才握著臻璇的手,道:“怎麽來了?”

“隨二爺出門,正巧從這邊過,二爺又有些事,許我回來請安。”臻璇簡單說完,扭頭去看佛殿,劉氏的影子拉得很長,伴著低聲念誦的經文,越發顯得安逸超然,“三伯母可還好?”

“自從請了菩薩回來,三叔母也不天天留在屋裏,出來走動,精神也好了許多。我瞧著,比前些年強多了。”

自打三老爺過世,劉氏就少了笑容,又遇臻徹與莫妍不合,到後來莫妍自盡在牌坊,臻徹被賈老太太與蘇滿玥一路緊逼,去了京城才算安寧了。修佛之後心境平和,看淡了生死,臻徹又留在京城任官,了卻她一樁心事,接掌家廟之後,自當是慢慢好起來了。

對於莫妍的這位婆母,臻璇素來敬重,見她一切都好,亦感喜悅。

再看面前的臻琳,眉目之間比出事前更加沈穩平靜,想來是這段日子修佛有了心得,對著她,臻璇明明是一肚子的話想說,一時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臻琳也不曉得該怎麽開這個頭,繞了一圈,她終是要嫁人了,嫁給一個她從未想到過的人。

姐妹兩人相對無言,最後還是臻璇先開了口:“二爺大約同時進京,我應當能同去,還給你送嫁。”

“好。”臻琳握緊了臻璇的手,點頭道,“你放心,我心裏頭過得去,一切都有命數,我又何苦庸人自擾呢。不想那些了,是福是禍總歸是條路子。我這樣的被退過婚的女子,七皇子能給一個側妃名號,我就該謝恩了。”

聽臻琳這般說,臻璇的話在喉頭轉了一圈,終究是把心中那些疑惑壓了下去,不與臻琳提。

當年京中程家成了棋子,以那樣的方式來退婚,神仙打架之中,七皇子是否參與了,樂見其成亦或是添了一把柴火?

只是到了如今,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求娶臻琳,只希望他能待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不去提那些揪心往事,臻璇問起了臻琳的嫁妝:“聽說是交給了玲瓏閣,可還來得及?”

臻琳淺笑,道:“十妹妹見我倉促,挑著好的送回來十擡,我琢磨著以後她上轎的時候再與她多添些妝。宮裏賜了一些,京中何姨娘也在準備,甬州再備一些,也就差不多了。我畢竟是側妃,若是八十擡進門,豈不是叫以後的正妃為難。”

臻琳說得在理,臻璇一聽也就明白了。

備嫁妝的時候,不僅僅要給將來的正妃留餘地,亦要顧及其他皇子府上的正妃側妃,一個不小心,便是惹了閑話糟了嫌棄。

臻璇要去慶榮堂請安,臻琳同往,路上說起了孫氏,那些碎語叫臻琳都略皺了眉頭。

在馬老太太那兒見了幾位伯母,臻璇和臻琳退出來去了孫氏屋裏。

225章 寬心(二)

孫氏正臥床,戴了青色抹額,臉上未施粉黛,面色極差,似乎是上一回從娘家回來之後身體就不太好,她日日喝著藥,也不敢叫辰哥兒與圓姐兒近身,怕過了病氣。臻衍夜宿外院,孫氏閉口不提擡妾的事。

見臻璇與臻琳面上擔憂,孫氏笑著寬慰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曉得,瞧著是有些唬人,實際上沒那麽差,養一段時日就好了。只不過,四妹妹眼瞅了要上轎了,做嫂嫂的卻病著,不能給母親搭把手;七妹妹出嫁後我也沒有去看你,照理說我這個娘家大嫂是要上門的,我自己啊,也想過過這個癮呢。”

底下幾個妹妹,臻珂、臻珊遠嫁,臻瑛雖是嫁在甬州,可是以現在和永涼王府的關系,孫氏是不好去走動的,她與臻璇關系不錯,想去夏家給臻璇擡臉面,不料卻病了。

“嫂嫂身體要緊,旁的事都不著急。”臻琳勸道。

“這不是都入了十月了嘛。”孫氏稍稍坐直了些,數道,“母親這段日子要操勞的事情多,偏偏李姨娘病著,少了幫手。馬上又是祖母生辰,雖不是整數也不能隨意。我若能起身,多少能幫上一些。”

臻璇聽得出來,孫氏是真的懊惱自己的身體,一來段氏茹素之後脾氣越發收斂好伺候了,二來孫氏也是明理,婆母待她體貼,她亦要有所回報。

說完這些,孫氏也不願臻琳、臻璇再勸她,道:“你們來看我,我們姑嫂說說貼己話,勸來勸去的多沒有意思。”

這麽一說,倒是叫人莞爾。

孫氏看看臻琳,又看了看臻璇,雖然是隔了房的,到底是姐妹,細細瞧了還能瞧出些想象之處,便是她的女兒圓姐兒。眉間細看也有些與姑姑們相像。

“想我剛進門的時候,你們兩個也就圓姐兒這麽大。”孫氏說到這裏笑了起來,拿手比了比床沿,“這般高。四妹妹溫和,七妹妹怕生,一轉眼的功夫,都一個個嫁出去了。我這個做嫂嫂的,今天也拋開臉面,與你們說貼心話。”

“別人說什麽都是別人的事,做媳婦的只看這個家裏大夥兒說什麽。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爺說什麽。添人的事。爺自己沒那個心思,你塞個給他,反倒是惹了他的厭煩,適得其反。不如就這樣。更何況祖母與婆母都沒說過一句,我們甬州大戶不興給兒子屋裏塞人的,善妒之名又如何,我在這兒照樣過我的日子,他們說什麽,我可聽不見。你們兩個將來也別犯了傻氣,男人能收住的時候就收住了,他不起念頭千萬別裝賢惠,他若有了意思。一萬匹馬兒都拉不回來,強做惡人越發不得待見了。”孫氏說到這裏又看向臻琳,勸道,“你又與七妹妹不同,你是側妃。皇子將來娶正妃,再不如意你也要熬著,更何況不曉得什麽時候,宮裏又要添人過來,你聽嫂嫂說,要趁著新婚霸著他,早早有身孕,若是個兒子這位子就穩了,即便是個閨女,七皇子還未有子嗣,一樣是個依靠。”

孫氏這一番話說得直接,便是當母親的,大約也不好這般開誠布公地講,反倒是嫂嫂這一個平輩的身份還好開口些,加之孫氏真心為她們好,這才把自己所思所想都講了出來。

臻璇與臻琳認真點頭表示記下了,孫氏笑了,問起了臻璇旁的事:“今日誰跟你回來的?”

“桃綾和挽琴。”

孫氏了然點頭:“桃綾這會兒定是跟蓮籽說話呢,她們兩個這些年一直處得好,只不過也沒多少日子了,蓮籽已經說了親事,過了年就放出去了。”

臻璇一怔,覆又了然。這些年孫氏這裏放了不少人了,香萃亦是出了府,換了新人上來,連蓮籽也留不了多少時日,豈不就像孫氏說的,這年歲當真是過了一年又一年的。

孫氏說了這些話有些乏了,臻璇和臻琳不好礙著她休息,便告辭出來。

臻琳現在依舊隨著劉氏一道住,就與臻璇一起出了慶榮堂,陪著再去慶安堂裏說會兒話。

這條青石板甬道,六年之間,臻璇與臻琳不曉得一道走過多少回。

常年行走,石板早就磨得光亮,碎裂之處,為著安全早早叫人補了。石板之間、墻角之下有蘚苔,偶爾亦有幾株小花冒出,添上些色彩。

年幼之時,她們牽著雙手說著姐妹間的故事,也說那些不能與長輩提及的閨中心事,臻琳說過程宗瑜,臻璇也提起過顏慕安,無論是滿心傾慕也好,懵懂青澀也罷,那些往事如今都要埋在土裏,再不提及了。

從京中回來後,臻琳很少走動,姐妹兩人也極少有機會再這麽細細說些瑣事,現在再看這青檐灰墻,只覺得懷念不已。

“四姐姐,”臻璇見臻琳轉過頭,問道,“行李都收拾了嗎?”

臻琳搖搖頭。

那時想著要留在京中,出發時細無巨細地都整理了帶去,不料傷心回了甬州,她搬去了慶福堂與劉氏作伴,除了常用之物,其餘都留在了庫房。

“還有幾個月,並不著急。”臻琳轉了個話題,道,“剛才聽嫂嫂說的放人,你也要上心了。我曉得你念舊,桃綾四個又是用慣了的,這才帶著她們出了嫁。只是她們年紀都偏大,尤其是挽琴,你要留她做管事娘子,也要琢磨個合適的對象出來了。還有那接替的人手,這一回便是從夏家選,不比從娘家帶去的貼心思,你要早些留意才好。”

臻琳聲音並不重,甚至還有些壓著,因而跟在後頭的丫鬟們都沒有聽見什麽。

臻璇看向臻琳,見她一臉鄭重,說的又是這些日子不再提及的事兒,不知怎麽的,一時仿若回到了年幼時,她情不自禁笑了出來:“姐姐好久不管這些瑣事了,這是要嫁人的緣故?”

臻琳被臻璇突然一打趣,一下子紅了臉,輕輕跺了跺腳,道:“別人也就罷了,怎麽連你也笑話起我來了。這樁婚事如何,你還不曉得?”說到最後,語氣之中多了幾分哀傷。

臻琳自打被程家退婚之後,茫然過一陣子,再後來隨著劉氏禮佛,這些俗事話題都遠離了,直到下了聖旨,才理了心思備嫁。

還沒過門說不得好壞,臻璇不願意叫臻琳擔憂,安慰道:“不管如何,七皇子要拉攏我們裴家,又要順帶上與傅家做姻親,定是不會對姐姐不好的。我上京與姐姐送嫁,看你風光上轎,與你做臉面。”

臻琳一掃傷感,撲哧笑了:“我是不曉得將來好壞,但是看起來你倒是真的不差呢。”

聽臻琳提起夏頤卿,臻璇想到那人模樣,平日裏幾分清冷的俊秀面龐在對著她時會露出些溫和笑意,叫人羞著喜著,泛了幾分甜蜜。

思及此處,臻璇嗔了臻琳一眼,不讓她再笑話自己:“姐姐莫說我,你可想好要帶誰進京了嗎?”

“殿下府中,還是要有親近人才好安心些,花露與花霽跟了我多年,我要帶上。”臻琳說到這裏頓了頓,沈默了一會才又道,“下了聖旨之後,已有幾個小官之家來探過口風,想送女兒與我陪嫁,我沒答應。”

這些官家女兒若收下了,就不是普通的陪嫁丫鬟,將來都是要跟了七皇子,謀個名分的。

帝皇家爭寵,光靠一人是不夠的,與那前朝爭鬥一樣,多得是派系黨羽。臻琳帶了官家女兒進府,雖是先選了助力,卻不好說將來是否靠得住,還不如像孫氏說的,趁著新婚先多謀求一些利益。

這個事情有些沈重,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明白的,臻琳不願再講,只笑著與臻璇道:“七妹妹,你若有什麽心思只管和我說,趁著如今我還在甬州,等將來我留在了京中,我們一個天南一個地北的,想說什麽也只能鴻雁傳書,到底是遠水了。”

雖是明白姐妹都是閨中緣,一到出嫁便是天各一方,臻璇還是寬慰道:“那是京城,二爺似乎年年都要上京的,若有機會,我定央了去。”

臻琳聞言,笑容莞爾,就算是為了安自己的心,能說出這般任性的話,臻璇和夏頤卿的關系叫她放心了。

傍晚時候,夏頤卿過來接臻璇,李老太太和季氏待他請了安,不好多留,叫他們早些回府。

青帷小車停在慶安堂外頭,臻琳與臻衡送了他們出來。

臻璇看著已經趕上自己個頭的臻衡,只那眉宇之間的稚氣叫她想起那個跟在她身後乖巧的弟弟,想到梨合提及的事,臻璇又勸道:“讀書重要,身子更重要,千萬別叫祖母和母親操心。你若不聽話,我就叫盧媽媽夜夜守著你。”、臻衡不僅對長輩孝順,對奶娘也好,念著盧媽媽帶他不容易,在梨合打理他起居之後,便只叫盧媽媽做些輕松的事,守夜之類的,再不辛苦她了。

聽得臻璇這麽說,臻衡咧嘴笑了。

夏頤卿見他們姐弟還有話要說,便止了步子,與臻琳道:“四姨,殿下是真的見過你的。”

226章 寬心(三)

臻琳沒想到夏頤卿會突然提起這個,驚訝之餘又是了然,謝夫人上門來時曾提過,說七皇子曾與她有一面之緣,她回憶之後才明了,她們去天寧寺送佛帳佛蟠時見到過為鄭老太太的生辰而提前來到甬州的七皇子,在那之後,她隨劉氏去瞧要上金漆的觀音像時也遇見了來聽講經的七皇子。

匆匆兩面,又是不敢細看,如今想來,只依稀記得模樣俊秀,若要再細說五官,那是一丁點兒也想不起來了。臻琳道:“我記得,是在天寧寺。”

夏頤卿卻搖頭:“是在京城法成寺,殿下來甬州之後與我提起過,那時他很遠看到過你一眼。”

臻琳吃驚,隨後便是沈默,她全不知曉。

臻璇亦聽得明白,也是驚訝不已,卻不好在臻琳面前露出那些情緒,只握著臻琳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你也說了,一切都是天註定,我相信你,定是能想得轉的。”

臻璇與夏頤卿上了車,與他說了今日行程,夏頤卿閉眼聽著,時而應上一聲,倒也融洽。

說到後頭,臻璇的心思落到了夏頤卿提起的事情上。

臻璇記得,那日雖不是初一十五,法成寺的香客依舊不少,又以官宦人家的女客居多,因而段氏很放心。

她們姐妹跟著段氏與曹氏去的,遇見了挽琴從前的主子莫家三奶奶,臻璇過去問了安,就與臻琳她們分開了一會兒,去廂房的路上她撞到了夏頤卿,那時候只覺得巧,卻是不知道七殿下也在法成寺,還見到了臻琳。

也許真的是命中註定。

七皇子是留了心思的,不然也不會只憑遠遠的一眼就分辨出臻琳。若不是臻琳與程家的婚約,即便是正妃的位子臻琳一樣坐得。而且七皇子府中並無其他側妃,只幾個通房。臻琳是正經主子,若能生個男孩……

聖上現在看重七皇子。要是將來七皇子成功登基,臻琳有兒傍身,位份不會低,到了那時,裴家支持的定然是臻琳的孩子,而夏家卻不一樣。夏家幾代擁立之功,看的就是聖上的喜愛。

到了那時候。臻璇要如何和臻琳相處?姐妹多年,要是就這麽站到了臻琳的對立面,捫心自問,臻璇怕自己做不到。

許是在想這些不怎麽叫人高興的事。臻璇的表情有些不快,夏頤卿睜眼正巧看到,問道:“怎麽了?”

臻璇聽見聲音,回了神,見夏頤卿關切。不由心暖,再回想剛剛自己想的事情,不免有些失笑。臻琳還未上轎,那些事都是許多年後的事情,還不曉得會不會面對那樣的局面呢。怎麽這會兒就擔心上了,當真是杞人憂天了。

不過,不管如何,她都想臻琳過得好一些,能受寵,能有子,能平順。

臻琳是她最喜歡的姐姐。

而身邊的這個人……

臻璇微微偏著臉看夏頤卿,也許是側顏的關系,與平時有些冷峻的神情相比,瞧著添了幾分柔和。

今日能見到臻琳,全是他的一份心意。臻璇雖未言明,他卻看了出來,帶她出了府回了裴家。

心中不由感動滿溢,臻璇彎了唇角,往夏頤卿身邊靠了靠,投桃報李柔聲道:“二爺,謝謝。”

突聽到這一聲感激,夏頤卿微怔,輕輕咳了一聲,道:“你心裏存了事,夜裏就睡不踏實,翻來覆去自己不舒服也就罷了,還要連累我也睡不好,還不如幹脆些叫你安了心,免了一夜勞累。”

臻璇初聽這話不覺什麽,甚至有些愧疚影響了夏頤卿安眠,只是越到後頭越覺得不是那個味道,想到昨夜所謂的連累,更是一下子面紅耳赤。

那時她半夢半醒,腦子一團漿糊一般,偏偏卻又有些印象,只記得夏頤卿傾身過來耳畔低喃哄得她不知今夕何夕甚至還淺吟輕叫……

明明是得了逞盡了興,偏偏還又說成叫自己累得一夜勞累,臻璇又羞又惱,嗔了夏頤卿一眼,卻見他一臉正經瞧不出一絲一毫在談論床笫之事時該有的面紅心跳,仿佛他並沒有意有所指,全是臻璇想多了似的,真真叫人氣惱得緊!

臻璇巴不得抓著他的手臂咬上一口,如在情動時一般,看他是不是還能正襟危坐擺出這幅模樣。

夏頤卿自是瞧見臻璇的神情,怕再這麽下去她的臉皮掛不住,不再逗她:“我已經叫人回去報了,我們晚飯在外面用,你有什麽想吃的?”

臻璇看向夏頤卿,見他不似玩笑,這才道:“我逛甬州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只曉得濃香閣的點心,旁的一概不知,不如二爺與我說說還有什麽好店子?”

夏頤卿應了,挑了幾家酒樓一一說了,臻璇聽得仔細,最後選了一家做得一手好河鮮的店子,叫人去訂了位子。

今日夏頤卿似乎是全由著臻璇性子,問了還有沒有想去的鋪子店家,臻璇想起馬老太太給她的胭脂鋪子,鋪子是與她的添妝,管事卻是要在臻璇找好了接替的人手之後撤回去的。那時已經問過了陳媽媽,看羅正安有沒有興趣來幫忙打理,可即便是羅正安願意接手,這家鋪子以後的路子還是要臻璇這個東家來定,她有必要親自去瞧一瞧。

既然已經出來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去看看。

馬車一直到了鋪子外頭才停下,臻璇下車一瞧,鋪子的位子確實不錯,東大街中的鋪面,邊上全是商戶,賣首飾賣布匹賣成衣的都有,平日裏人氣也足,下午這個時辰亦是人來人往的,時不時有人進店挑選。

桃綾先進去了,挽琴伺候著臻璇與夏頤卿落在後頭,管事見了桃綾到來趕緊迎了出來,拱手與兩人道:“姑爺、姑奶奶裏頭請。”

不在大堂中停步,直直進了後頭的隔間。胭脂鋪子接待的都是女客,隔間裏不僅收拾得幹凈,裝飾的花瓶與字畫亦是濃濃閨中味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